◎伊谷春X沈汉强

◎烈日灼心X记忆大师

早上六点天已经亮了，拉着厚窗帘的屋里还是一片昏暗。

伊谷春习惯六点起床，出去跑步，做早餐，送尾巴上学，然后自己开车去上班。这是三年以来每天早上不变的流程，除非有重大案件需要他彻夜加班，其他时候没有一天偷懒。

拉开窗帘，简单洗漱一下，换上运动服。伊谷春一边盘算着早餐要做什么，一边去看了眼尾巴。和平时一样，踢了被子在旁边缩成一团睡着。他轻轻给小丫头盖上被子，关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突然想到家里还住着一个人。

在看到沈汉强的瞬间，伊谷春差点直接摔门出去。被子被踹到了地上，他一手抱着枕头仰面睡得很香，从头到脚只穿了一条黑色三角内裤，薄薄的布料被撑出一个高高的凸起。

“不检点。”伊谷春小声抱怨，音量控制在不会吵醒他的程度，然后把地上的被子抓起来丢在他身上，手法远没有给尾巴盖被子时那么温柔。

没想到沈汉强睡得这么浅，被子刚落到他身上，他就一个激灵弹了起来，瞪大眼睛盯住伊谷春。伊谷春吓得退了两步，只是被他瞪着，却像是被人拿枪指着一样。凶狠，痛苦，决绝，就算有起床气也不至于用这个眼神看他吧？

呆了半晌，沈汉强回过神来，手在脸上随便呼噜了一把：“做噩梦了。什么事？”

“哦，我……”伊谷春一时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进沈汉强的房间，“你没睡好啊？”眼睛里都是血丝，不像没睡好，倒像是整宿没睡。

沈汉强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发自肺腑地叹气：“早上六点钟被人叫起来，天王老子也睡不好啊。说说说说说，干嘛？”

“我要去跑步，一起吗？”还没说完就看见窝在床上的那个人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伊谷春心虚地小声嘟囔，“没见过搞刑侦的也这么贪睡。算了，你接着睡吧。”

开门出去的前一刻，他听见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句：“你就知道，我当警察的每一天都是水深火热啊。”像在开玩笑，又像有什么言外之意。伊谷春把自己的过度解读连同房门一起用力关上。

伊谷春和往常一样第一个到派出所，把一股明显的低气压一起带进了值勤大厅，以致每一个走进来的警员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点着了警长大人的火药桶。以前每逢大案子也都是这样，老赵他们已经习惯了，倒是雷子一进门就愣了一下，疑惑地环视着自己周围蔫头耷脑的同事们。

阿猫正想好心给他普及一下自家头儿的性格特点，就见伊谷春沉着张脸从办公室探出半个身子：“雷子进来一下。”

以前跟着沈汉强办案的时候，工作手机和私人手机是分开的，警厅里也会安排专门的警员在假日执勤，因此雷子从能偷懒就偷懒的师父那里继承到了没案子时周末不看工作手机的习惯。在道了无数句对不起并被伊谷春指桑骂槐地训了一顿之后，雷子彻底了解了新上司假私济公的工作狂特质。

外面偷听训话的一群警员也是一身冷汗，当伊谷春的手下居然敢周末不接电话，还是这种重大的案情，训一顿算轻的了。但伊谷春联想到今天早上那个打死都不肯起床的人，倒是毫不怀疑地相信了雷子的话。

“说说案子。”

雷子暗自舒了口气。“芭东那边很乱，本来就常有偷渡客被抓，所以巡警有定期的排查。那个顾丽就是在三月份的常规排查时发现的，带回所里来做了笔录罚了款。”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她当时确实是有点过度紧张，但半句没提被拐卖的事。”

伊谷春点头：“嗯。个人偷渡是不用拘留的吗？”

“规定是要拘留的，也就是拘个五到十天，但当时好像有人把顾丽给保出来了。”

“好像？”伊谷春的眼睛陡然亮了，活像一只见到猎物的狼。

雷子禁不住心里一抖：“头儿，那个……时间隔得也有点久了。”

“你师父不让你说吧。”

伊谷春对雷子此刻的表情非常熟悉，他曾经无数次在自己的下属脸上看到这个表情，那是一种“你他妈怎么什么都知道”的表情。他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接了杯热水，语气平淡地说：“说吧。”

“我当时给顾丽做完笔录，我师父就说她后面有人，要么是偷渡团伙，要么就是被迫的。”雷子犹犹豫豫地转述沈汉强的话，“然后他就接手了，说后面的他来办，得放长线钓大鱼。”

“钓他大爷的大鱼！”三月份，那时候他们正被矮子这伙人玩儿得团团转，要是T国那边深究顾丽的身份，及时和他们消息共享，说不定案子早就破了。伊谷春继续问：“他什么时候不让你告诉我的？”

雷子偷瞄了他一眼，想说不敢说的样子让伊谷春心里十分窝火，又补了一句：“怎么说的，我要听原话。”

雷子嗫嚅道：“我师父说……”一咬牙，一口气转述出来，“别告诉伊谷春那个娘炮，他办事磨磨唧唧，会坏了我的计划。”

当天晚上，伊家客厅。

伊谷春让小夏提前把尾巴接走了，沈汉强坐在餐桌前，对着自己刚做出来的一桌子好菜，一脸无辜地观察着伊谷春身上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怒气。

“你到底来厦门干嘛？”还是得从这个问题开始。

沈汉强一本正经：“旅游。”

“哦，旅游。有个景点叫沙坡尾，知道吗？”伊谷春冷着脸，把沈汉强放在自己面前的米饭移到一边。

“知道知道。”米饭又移了回来，还被添了一筷子青菜。“改天你不忙的时候，咱带着尾巴一起去。”

沉住气，伊谷春告诉自己，对付无赖要沉住气才行。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警察了！”跟这个家伙沟通，要忍住脾气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汉强放下筷子，终于正经起来：“雷子跟你说了？”

“说了。”

“都说什么了？”

“说顾丽的案子是你办的，说你不让他告诉我。”伊谷春的语气冷得能结冰，“说我是个娘炮。”

沈汉强忍不住笑了，然后一秒恢复严肃脸：“孩子太实诚，警长您多担待。”

伊谷春眯起眼睛：“我倒是很想听听，你有什么不娘炮的计划。”

“我在职的时候就在跟这个案子了，本来很快就能追查到顾丽背后的团伙是从你们这儿出来的，结果我这边出了点事耽误了。”沈汉强意外的坦诚，“私事。后来就……我上次跟你说过，犯错误被开除了。”

“继续。”

“倒是有跟我交接的警官，但是你也知道，像咱俩这样脑子好使的警察也不多。”沈汉强狗腿地冲伊谷春一笑，“而且案子办了一半就不让碰了，这跟看侦探小说不告诉你凶手是谁一样啊。我就私底下查了查，然后跟过来看了看。”

“就这样？”

“就这样，别的什么都没干，就是动了点手脚，给你们把那个矮个子给逼出来了。”沈汉强捧起碗，“警官，我能吃饭了吗？”

伊谷春现在很想在他的碗里下点吐真剂之类的东西，让他把那些说了半截的话全都给说清楚道明白。

“给我个相信你的理由。”

沈汉强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拿铅笔在上面画了个简笔人像，粗眉，小眼睛，光头，浓密的络腮胡。他把纸巾转过来递给伊谷春：“我举报，就是这个人把顾丽保出去的。这样相信我是好人了吧？”

虽然看着很像漫画，但伊谷春还是立刻认出这个络腮胡是跟在矮子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他把纸巾塞进口袋里。

“举报有功，赏你再也不许碰这个案子。吃饭。”

（明天大约可以开个小车？）